15年前被判投毒杀人 吴春红：终于清白地出来了
摘要： 针对该案，下一步法院还会做哪些工作？审判长说，我们将认真反思该案办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举一反三，深刻汲取教训，确保办理的每一起案件都能经得起历史和法律的检验。
15年前被判投毒杀人 吴春红：终于清白地出来了
吴莉莉接受记者采访。
吴春红和家人旧照。
父子俩在车上拍的合影。
4月1日，被羁押了15年4个月（5611天）后，河南商丘男子吴春红在浙江金华监狱被无罪释放。
2004年前，吴春红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却因一起投毒案人生轨迹发生逆转：警方认定其投毒杀人，最终被判无期徒刑。昨日，吴春红案再审宣判，河南高院改判吴春红无罪。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联系上吴春红，他说：“我终于清白地出来了！”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陈勇 杨志敏
图片视频 受访者提供
昨天
吴春红出狱，儿子与他见面抱头痛哭
吴春红当年出事时，儿子吴云磊刚9岁。昨日下午6时许，吴云磊告诉记者，他和父亲正坐在救护车上往家里赶，目前离家还有500公里。此刻的吴春红因胃痛头疼正躺在车上休息。
吴云磊介绍，当天上午十点半左右，他在高速公路入口接到了父亲。“与监狱方面在高速入口做的交接，见到爸爸后，他抱着我痛哭，好久都没说上话，他哭我也哭。”上车后，吴云磊帮父亲换好衣服，父子俩拍了张合影。
吴春红给在老家的母亲和女儿吴莉莉拨通了视频电话，电话两端的亲人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女儿，我出来了！”“我知道，在家等着你嘞！你情绪别激动，照顾好身体！”吴莉莉安慰父亲：“爸你别哭，你一哭奶奶也哭，奶奶一哭我也哭，你要调整好情绪，照顾好身体！”
许久，吴春红才长叹一口气：“我终于清白地出来了。”吴云磊感觉父亲并没有无罪释放后的轻松，更多的只是无奈，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中午时，父子俩才聊了几句。吴春红告诉儿子，目前先治好病，其他的还要咨询过律师再考虑。
2004年
一起离奇投毒案，造成1名孩子死亡
据河南高院（2009）豫法刑四终字第00019号刑事裁定书，吴春红曾在民权县周岗村经营加工木材生意，因装电表及用电等问题，与村里电工王战胜产生矛盾。
2004年11月14日早上，王战胜用村里的大喇叭催吴春红交电费时，吴春红认为王战胜口气强硬并联想到以前与王战胜的矛盾，便产生投毒报复王战胜之恶念，遂从家中取出存放的毒鼠药带在身上到王战胜家交电费。
交完电费，吴春红溜入王战胜家厨房内，将鼠药投放到面瓢内的面粉中。次日早上，王战胜用该面粉煎了面食，其子王某龙（3岁）、王某峰（6岁）食用后先后中毒，小儿子王某龙经抢救无效死亡。
该刑事裁定书显示，在案发现场有3名证人。吴春红在公安侦査阶段的供述证实，交完电费后，其和本村的王某轩一起走出王战胜家堂屋门，趁王某轩走出大门，院内无人之机，其溜入王战胜家厨房内，进行投毒。
由此，河南高院驳回吴春红的上诉请求，维持商丘中院认定的“被告人吴春红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判决。
2005—2016年
4次判刑，3次发回重审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起“投毒案”已终结时，2016年6月，吴春红向河南高院递交申诉状，并要求河南高院撤销裁定，宣判自己无罪。
此前，“投毒案”已经历了4次判决和3次撤销重审的过程。
吴春红代理律师李长青告诉记者，河南高院和商丘中院曾因该案有过5年的“拉锯”。
2005年6月23日，商丘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春红死缓，吴春红提出上诉。同年12月9日，河南高院裁定，以事实不清，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6年6月24日，商丘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春红死缓，吴春红再次提出上诉。同年12月22日，河南高院裁定，以事实不清，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7年7月13日，商丘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春红死缓，吴春红又一次提出上诉。同年10月30日，河南高院裁定，以事实不清，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8年11月15日，商丘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春红无期徒刑，吴春红仍旧提出上诉。次年7月6日，河南高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在此期间吴春红数次在法庭上宣称自己无罪，且对自己无罪的原因做了详尽的说明。服刑期间，吴春红仍不认罪，不断写申诉书。法院曾到监狱给其办理减刑程序，但是被其拒绝了。吴春红女儿吴莉莉告诉记者，父亲曾说：“如果同意减刑就要认罪，写认罪书，我没有干，写不出来，如果不能清清白白地出去，就是老死到监狱里面也不能认罪。”
案件背后
姐弟俩辍学打工
爷爷和姐姐接力申诉
吴春红被羁押后，家里的天一下子塌了。
吴莉莉出生于1991年，父亲被抓时，她12岁，弟弟9岁。“家里的经济支柱一下子倒了，母亲不得不到广东等地打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她和弟弟很早就辍学了，为了生计打工。在吴莉莉姐弟心中，父亲是个心灵手巧、脾气和善的人，“父亲不可能投毒伤害他人，况且他和人家也没有多大过节。这也是父亲一直坚持申诉，爷爷不顾年迈，多年来一直奔走于各级法院的原因。”16年来，为帮父亲洗清冤屈，家人邮寄了六七百份申诉状。
2015年左右，她找到北京京谷律师事务所律师李长青，父亲的案子才逐渐出现了转机。
吴莉莉告诉记者，今年3月29日得到通知，她父亲的案子4月1日再审宣判。“这天9点多我接到消息说已经宣判了，我父亲无罪释放。”
吴莉莉说，父亲回来后，家人准备把他身体先调理一下，让他尽快适应社会，会依法申请国家赔偿。
律师李长青：
三次走访案发现场，还用无人机勘查
李长青和金宏伟是本案代理律师，李长青接触到此案是在2015年。李长青向记者讲述了代理此案的整个过程。
吴春红案主要定罪的依据就是指控他去厨房投毒。“但进厨房需要推门，推门会留下指纹，地面也会留下脚印或毛发。另外，原来的笔录里还说吴春红在厨房的窗台上把马达轮故意弄出声响，但细细看案发当天拍摄的现场勘查照片，上述的所有证据都没看到。”
后来，李长青三次实地走访案发现场。“2018年最高法院指令再审后，我去现场还用无人机进行航拍，把整个村庄、街道以及吴春红家和每户证人住房的位置关系在空中固定下来。”李长青介绍，这样做的好处是画面直观，可以推翻原有不合逻辑的证人证言。李长青举了一个例子，“原有证据中有个证人说，看见吴春红在路上烧纸条，我们问他是去哪的路上看到的，他说是去他儿子家吃饭。但航拍画面显示，他去他儿子家根本就不应该走那条路，因为画面显示那是一条C字形的弯路，完全没必要也不符合逻辑，所以他的证词很不可靠，没有合理性。”
河南高院：
将认真反思该案办理中存在的问题
此案为何改判吴春红无罪？河南高院审判长介绍，后经审理，吴春红的有罪供述中对多个犯罪细节的供述前后不一致，且与部分证人证言存在矛盾，有罪供述的作案动机及选择的作案时机不合常理，且吴春红在侦查阶段已翻供，否认犯罪。本案缺乏证明吴春红犯罪的客观证据，不能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
综上，原判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形成完整证据链，没有达到证据确实、充分的证明标准。原审认定吴春红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经我院审判委员会研究，吴春红及其辩护人认为吴春红无罪的意见、河南省人民检察院出庭检察员建议改判吴春红无罪的意见正确，符合疑罪从无的刑事审判原则，予以采纳。
针对该案，下一步法院还会做哪些工作？审判长说，我们将认真反思该案办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举一反三，深刻汲取教训，确保办理的每一起案件都能经得起历史和法律的检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