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深圳五大黑车聚集地:司机漫天要价拉客宰客
8月31日凌晨一点多，皇岗口岸，旅客谈好价格后乘坐黑车。
8月31日下午，深圳宝安机场到达厅C出口，一些黑车司机在门外等待拉客。南都记者暗访深圳五大黑车聚集地，黑车拉客缺乏监管，存在报废车上路、假冒的士拉客、漫天 要价等问题
近期国内发生多起女大学生搭乘“黑车”(非法营运的车辆)出事案件。无正规运营资格而拉客的“黑车”，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焦点。南都记者近日暗访深圳五大黑车聚集地，并体验搭乘黑车。调查显示，与个别司机图谋不轨相比，黑车拉客中更突出常见的问题为：破烂报废车上路，假冒的士拉客，漫天要价宰客，“卖猪仔”等。
公共交通缺乏 催生黑车市场需求
深圳黑车主要集中于火车站口岸机场等客流密集的地方。根据市民投诉排行情况，南都记者选择了皇岗口岸、深圳机场、深圳湾口岸、深圳火车站等处进行暗访调查。这些地带，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客流密集、公共交通设施缺乏。如除了深圳火车站，其余地方均没有地铁接驳，夜间公交车也很少。大量市场需求催生了黑车的灰色生意。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在这个灰色行业，老乡抱团、分工协作特点极为明显。有人负责拉客，有人负责开车。不同的聚集地，有不同的一班司机长期驻扎，对客流高峰轻车熟路，对该处的执法生态也很熟悉。
乘坐这种“黑车”有没有风险？乘客往往掉以轻心。常住宝安福永的汪先生就有几次乘坐黑车的经历，“因为都是不认识的客人坐一辆车上，上车前都谈好了价格，所以也没什么矛盾。”但他表示，黑车司机如果路远的话往往不肯送人到家门口，“比如你到福永，他可能把你扔到福永国道边就不管了，要再去具体地方就得加钱。”
曾经的黑车司机：黑车安全风险严重多倍
在有黑车从业经验的K先生看来，最大的风险其实大家都不知道。“黑车大多数都是超年限的车，而且都没有保险，安全风险比正规车要严重很多倍。正规的士每年都要安检，这些黑车很多都是旧车改装，本身就有安全隐患，很多早年就淘汰的夏利车还在跑。”
在横岗，黑车伪装成的士，实际基本是报废车，用几副假车牌轮换，拉客之余潜伏于东莞山林。
如何对黑车进行整治？公共交通设置如何布局减少黑车生存空间？对这些问题，南都记者向深圳市交通运输委员会发了采访函，截至截稿时，未收到回复。
A
皇岗口岸
深圳夜间黑车最多的区域
午夜的皇岗口岸，车水马龙，24小时通关的便利，让这里聚拢了大量的人潮，凌晨时分这里的公交巴士陆续停驶，各种灰色商机也在午夜过后卸下半遮半掩的面纱。近年来这里取代深圳火车站罗湖口岸，被业内称为“深圳黑车最大聚集地”。
目击：黑车上客点距的士点十米之遥
8月31日凌晨1时10分，皇岗口岸出入关天桥上，行色匆匆的旅客从香港出境到达深圳，一路上不少持卡片的妇女已经盯上他们，揽客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天桥中段下方一条约30米的阶梯尽头，是排队等候的的士。目测每分钟有数十辆车在排队，但排队的乘客人墙也站满了整座下行楼梯，粗略计算约百人在排队。
“人多的时候都排到桥上去了。”手持卡片在桥上拉客的一名中年妇女说，午夜时分过关人流会形成一拨小高峰，但此时已经不是高峰时段。这位四川口音的妇女极力劝说南都记者去坐他们的车，并表示就在桥下“马上就可以走，不用等”。
黑车上客交易并不隐蔽，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通关天桥下方的一处黑车上客点，距离的士上客点仅十米之遥。十几名旅客聚集在桥下的黑车上客点等候，不到一分钟就有一部黑色小车到达，一名揽客妇女随即将三名乘客送上小车，而其他人仍在原地等候。又过了一分钟，同时到达三部小轿车，所有人几乎都被容纳，几秒钟后就离开现场。
然而几分钟后，陆续又有旅客在揽客妇女们的带领下来到这个上客点。大致测算，每分钟内约有十人被黑车运走。
值得指出的是，这些“黑车”都有一个特征：在口岸内拉客过程中都敞开着行李箱，盖子高高翘起格外引人注目。这其中的蹊跷就是———掀起的行李箱正好巧妙地遮挡住了后车牌。
业内：有司机给运管交保护费
南都记者现场暗访发现：在旅客如潮的天桥上、出租车上客点附近都有身穿反光背心的巡逻人员执勤，但对这种公然揽客载客的行为似乎并无关心，视若无睹。
知情人K先生两年前也曾是黑车师傅之一，如今已“金盆洗手”从事正规出租车服务。他介绍，目前皇岗口岸已经取代深圳火车站，成为夜间黑车最多的区域。“这里一到半夜只有两种客人：打不到的士的内地客、过关来寻欢的香港人。”他称，很多洗浴桑拿会所也在此处招揽港客。
K先生的说法得到现场印证：在口岸天桥最西侧的362路公交站台处，大量车尾玻璃上贴着“某某春天”“某某会所”等休闲场所名称的商务车停泊在这里，一有男性港客下台阶，原本坐在远处休息的男女业者会马上上前揽客。
另一位受访的的士司机表示，前两年黑车要想进入口岸停车场内拉客，必须要到口岸运管办公室通过熟人缴纳“费用”才可以。“以前有一千元可以放行十辆车，这些运管的人基本都是临时工，以前被举报过几次，现在都是不停调换。”
在K先生看来，皇岗口岸黑车猖獗的问题根源仍是设计不合理：“的士只有一个上客点，客人排队要十分钟，的士排队要花更多时间。高峰时候要排半个小时，不少司机根本就不会去排队。”他表示，这种现状催生了黑车市场，但运管等管理单位放任也是重要原因。
深圳火车站
黑车拉客屡治屡败
位于罗湖的深圳火车站挨着罗湖口岸、罗湖汽车站，客流密集，黑车拉客情况持续多年，甚至陷入到了媒体曝光相关部门整治，然后媒体再曝光相关部门再整治的怪圈。非法营运情况一直得不到根治。
今年8月3日有网友发帖称，2日凌晨到达罗湖口岸，过关后，直奔出租车候车点，排队的人人山人海。上去赶紧看公交和地铁，早已关门大吉。再看夜班公交车，半天没有几辆！无奈只好返回出租车候车点排队。而在车站内，大批黑车拉客人员不知疲倦地来回高声叫嚷着拉客。另一面的景象：一堆身着制服戴着袖标的协警保安聚集聊天，对黑车拉客熟视无睹！
南都记者于8月19日凌晨时分暗访罗湖火车站，在出租车候车区域，车站内有工作人员指挥出租车进站候车。由于当日并非周末，旅客均较快得以乘坐出租车离开，未有旅客大量滞留的情况。
不过车站内，蓝牌车拉客情况确实极为猖獗，多人肆无忌惮在车站内大声吆喝拉客，并不避讳车站内的工作人员。南都记者在现场看到，两拨不同的司机甚至为争抢客人而大声争吵，还引来巡逻的治安人员前来制止。
有经常在罗湖口岸乘车的市民雷先生告诉南都记者，每逢周末，车站内旅客大量聚集，出租车根本无法满足需求。
深圳火车站黑车拉客现象由来已久，曾一度是深圳最大的黑车聚集地，政府部门屡屡治理屡屡失败。去年7月，《深圳特区报》也曾报道罗湖口岸黑车乱象。随后市交通运输行政执法支队在罗湖火车站开展整治非法客运站点专项行动，不过据《深圳特区报》半年后再次探访罗湖火车站后报道，乱象仍存。
C
横岗
横岗假绿的 闲时潜伏在山林
深圳多个地方的黑车是司机用私家车接客跑活，而在龙岗区横岗街道，黑车则仿造成绿的在街头横行。黑车司机担心被抓，往往乘着交警休息时在横岗拉客，其余时间躲在东莞的山林里。
交通事故牵出黑的士团伙
今年7月24日，南都记者接到一条报料，一名6岁女童暑假来深圳与父母团聚，被一辆小车碾过左小腿造成粉碎性骨折。事发路段上有三条减速带，而肇事的小车没有减速，将小女孩撞倒再碾过。南都记者跟随家属到交警队查看时，发现是黑车肇事。
该黑车仿造绿的样式，没有的士顶灯，没有标公司名称，挂着假粤B D 5D 81牌照，没有交强险和商业险。开黑车的王姓肇事司机，如绿的司机样穿着淡蓝色的衬衣。
姓王的肇事司机被交警扣下准备拘留时，交警队门口来了数名穿同样淡蓝色衬衣的人，打听处理结果。南都记者跟随这批打听者出交警队，发现他们上了一辆小车，开到横岗新塘坑小区后，进了一处小巷子上楼。
“他们开黑车的都是河南同一个地方的人。黑车藏在一个树林里，有个车接送司机去取车上路。”新塘坑小区熟悉情况居民称。因为跟其他正式的士出没时间有区别，让细心的居民发现这个团伙特点。
假的士趁交警休息时间出来拉客
南都记者根据知情居民指引，随后几天在横岗四联路水管高速桥下连续观察，发现在上午11时许，一辆接送车向东莞市长表村方向开去。约12时，陆续有没有顶灯仿绿的开向横岗，在四联路口就分散开向不同道路。下午2时许，仿绿的再开回东莞。
“他们把车停在一个树林里，在交警下班就出来拉客。下午5点后到次日凌晨，是这些黑车最猖狂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管。”知情的居民说。
经过数次观察，南都记者发现这些仿绿的黑车，在12时到14时、17时到次日凌晨时分，均在横岗拉客，而且车辆换牌照上路非常普遍。
8月11日中午，四联路上出现两辆粤B牌照仿绿的黑车，到了湛宝路上时已经换上了粤A牌照。当天中午，为验证仿绿的黑车停放的树林，南都记者尾随两辆换牌照车辆，在四联路上，两辆仿绿的突然加速拐弯不见踪影。“这些黑车司机把仿绿的藏在树林里，再乘坐小车回横岗住。这些黑车基本是报废车，几副假牌，主要是深圳没有地方停放。”带记者查看黑车踪迹的知情居民说。
近日，南都记者联系被黑车撞伤的6岁女童家人。其家人介绍说：“黑车司机被拘留15天就放出来了，照旧开黑车在横岗接客，小孩被撞断腿，司机没有出一分钱医药费。”
家属们都很愤怒：“如果黑车管不好，后面还会是一个杀人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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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机场
生意受新闻影响 但车资仍是的士两倍
深圳机场新航站楼到达厅出来之后，共分为3个出口，往右侧走可以乘坐330路大巴，直行通往公交站台，往左侧行走则是的士区域。前日下午2时许，南都记者跟随着从机场到达区域走出来的人流到大厅。有人纷纷上前询问要不要坐车。
拉客者和机场工作人员似乎很熟
从到达大厅往右侧走，是330路大巴的乘车区域。南都记者来到候车区域看张贴的线路图，一名白衣男子上前搭话询问要不要坐车去福田罗湖？
南都记者询问去福田多少钱？对方答曰，“40元，5座的客车，”并表示已有一人在等。就在此时，有3名拖着行李箱的女子到来，3名女子表示要到市区某酒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白衣男子接受了3人60元的价格，带领4名女子沿着扶梯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随后，南都记者来到的士候客区，下午时分，乘客不算多，很多的士空车在候客。一名黑衣男子上前搭话，南都记者表示去宝安体育中心，对方开价100元(打车软件显示出租车价格在四五十元)，记者表示希望便宜一点，对方把价格降到了70元，但是需要路上再带一个人。随后该男子打电话给别人，称有两个客人到宝安的，打算把记者转手给其他车辆。
此时，机场的士候客区一名白衣工作人员上前与该男子聊天，看起来两人很熟，两人闲聊了几句。随后南都记者以价格太贵为由借故离开。
抄偏僻近路 生意受新闻影响变淡
在机场的公交候客区，一下电梯，几名男子就上前围着等车的乘客，一名穿花衣服的男子询问南都记者到哪里，南都记者表示要到宝安体育中心，对方开价100元。最后，花衣服男子表示愿意将价格降到90元。
花衣服男子介绍，自己开蓝牌车已经好几年了，以前生意很好，但是最近几天生意很差，“以前每天拉个三四趟，就可以赚五六百元，现在生活费都要受影响。”据其介绍，这都是受最近几起女孩子乘坐蓝牌车之后发生意外影响的。男子以前到宝安体育中心这么近的路都不跑，就是因为最近生意不好才去。
男子表示，虽然平时生意很好，但是也担心会被执法人员抓到。一路上，南都记者注意到旁边就是海，路上车子很少。男子介绍，这条路叫金湾大道，“最偏的一条路，住在周边的人才知道。沿着这条路，20分钟就抵达了宝安体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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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湾口岸
黑车司机漫天要价拉客宰客
每到周日下午和晚上，都是内地旅客从香港回来的高峰期，作为深圳西部最重要的口岸———深圳湾口岸因此客流猛增，这也为非法运营的黑车创造了不少机会。南都记者暗访发现，深圳湾口岸非法运营的车主漫天要价，拉客宰客现象十分突出。
到世界之窗开价百元
8月31日下午4时许，南都记者跟随客流从深圳湾口岸出入境大厅出来，迎面便可看到一字排开的十来名男子，他们向每个过往的旅客询问“要不要坐车？”
“到世界之窗多少钱？”南都记者试着询问其中一名拉客男子。对方立马开价，“一百块钱。”“太贵了。”“给你减到80。”“坐的士只要30块啊。”“的士排三个小时都排不到。”对方说，“最少60块钱。”
在的士候车区，确实是一条望不到边的长队。一些黑车司机还想出了拼车的方式。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南都记者坐上了一辆瑞丰牌面包车，从深圳湾到世界之窗共计60元。南都记者试着询问运营蓝牌车的相关信息，但对方非常警惕，不愿透露任何内容。到达终点后，记者向其索要车票，对方提供了一张广东省道路客运补价票。
黑车司机雇人拉客给回扣
在暗访过程中，一名姓蔡的黑车司机告诉南都记者，深圳湾口岸的拉客的人大多是老乡，都会讲粤语，而蔡司机作为外地人有时会受到排挤。“他们还雇了一些人在那里拉客，拉到客人之后给予一定的回扣，比如20%的车费。”蔡司机说，他们有时还会找年轻的帅哥去拉女客。
据蔡司机介绍，他拉客要价的标准在每公里3元到5元，一天差不多挣三四百元钱。“我没有看到什么人来查车，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蔡司机说，他接下来准备成立一家代驾公司。
对于黑车运营的问题，接受南都记者采访的两名出租车司机虽然均表示反对，但并未感到威胁。“高峰期人多的时候，出租车也没办法把客人都拉完。”
前日下午5点多，深圳湾下了一场大雨。雨后，在的士候车区排队的人减少了很多，等车显得没有那么困难了。而在公交站台，候车的人数反而增多了。从公交站的站牌上可以看到，很多车次过了晚间8点便停运。
链接
那些因黑车受伤害的人们
●7月24日，一名6岁女童暑假来深圳与父母团聚，被一辆小车碾过左小腿造成粉碎性骨折。南都记者跟随家属到交警队查看时，发现是黑车肇事。该黑车仿造绿的样式，没有的士顶灯，没有标公司名称，挂着假牌照，没有交强险和商业险。近日女童家人介绍：“黑车司机被拘留15天就放出来了，小孩被撞断腿，司机没有出一分钱医药费。”家属很愤怒：“如果黑车管不好，后面还会是一个杀人机器。”
●8月9日下午，重庆20岁的女大学生高渝准备从重庆铜梁老家回主城，家人为其联系了车辆，但阴差阳错上错了黑车，随后与亲友失联。家属悬赏10万元寻找高渝。但不幸的是，8月19日重庆市警方发布通报，高渝已经遇害，嫌疑人交代，当日驾车搭载高渝，途中发生争执将高渝杀害后潜逃。
●8月21日晚22岁的女大学生金某独自一人乘火车到济南转车，上了代某的电动车。谁知52岁的代某起了歹心，强奸了金某，并将金某带回住所，对其实施捆绑、堵嘴、殴打、恐吓、强奸，并利用性药品和性工具对金某实施多次性虐待。8月25日，金某趁代某不备，用代某手机向网友发求救短信，网友报警后济南警方将金某解救。
统筹：南都记者 周昌和
采写：南都记者 李晓敏 郭锐川 刘颖 李亚坤 徐超
摄影：南都记者 刘有志
